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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粤韵小调声渐微 名伶故里空留憾

    发布时间:2013-03-15 作者:本站 来源:中国粤剧网 点击:

    恩宁路附近还坐落着著名粤剧演员白玉堂的故居。
          在广州喧嚣繁华的第十甫路的尽头,有着一条分外幽静安详的马路,叫作恩宁路。这条1公里多长的马路,恰好是西关文化的两大中心——上下九与荔枝湾的交汇处。这条路上也积淀了属于广府文化独有的叙事:结合了南欧风格的岭南骑楼建筑,从老铺传出铿锵有力的打铜声,凉茶壶里的草药芬芳,还有那管弦呕哑的粤曲小调,都弥散在老街的空气中。本期记者将追踪这条老街的名伶遗迹,寻索恩宁路上的文化基因。
       
          戏院徒壁记影事 旧宅遗物思故人
        
          金声戏院,是广州光影年华的一处遗迹,也是当年粤剧界“薛马争雄”的见证。这座建于1934年的大剧院,接待过薛觉先、马师曾等名伶,也为许多热爱电影的年轻人留下了美好的集体回忆。可惜岁月无情,金声戏院早已人去楼空,惟余“独当一面”的“大三巴”,记载着往日的峥嵘。
        
          在戏院的背后,孤零零的几座中西合璧的新派公寓,“潮”得有些不寻常:外立面上,铺满了碎玻璃渣做成的彩色水刷石,工艺甚是罕见——其中门牌号为宝华路十六甫西二巷23号的洋楼主人,正是“粤语残片”时代大名鼎鼎的“影帝”张活游。
        
          张活游一生拍摄300多部影片,是上世纪50年代华南电影的“四大小生”之一。他早年曾于广州学习和表演粤剧。他的儿子楚原,也是活跃于香港影坛的著名导演和演员。这座老房子的守护人,则是张活游的女婿叶兆柏。这位自嘲为“戏痴”的老倌,已成了四代“梨园之家”的一家之主。
        
          据叶兆柏忆述,别墅购于1950年。当时正值抗美援朝,时局未稳,许多伶人纷纷撤离广州。出于单纯的爱国心,张活游却逆势而为,回到广州置业。每当工余之际,张活游都会返穗休整。如今,张活游从艺时期留下的大戏箱,还存放在叶家的楼梯底里。
        
          这家老房子与不少戏行中人都有故事:二楼的小书房,是楚原在中大上学时曾挑灯夜读的地方;至于房子,是“鉴哥”罗品超千挑万拣选中的;艺人卢海鹏在“逃港”的前一夜,还曾在二楼寄宿。房子的邻居也来头不小:一墙之隔,就是何厚铧的父亲、时称“澳门王”何贤的物业。
        
          叶兆柏之子叶青为记者捧出一块硬邦邦、白玉雕成的“出世纸”,其上写明建筑设计方的品牌。叶青介绍,当时附近的几座建筑都有此铭牌。可惜“文革”期间不少牌匾都被红卫兵砸烂,目前也只剩下叶家的一块了。
        
           铭牌只此一块,但恩宁路两旁承载名伶历史的老房子,却远非独此一家。昌华涌边的另一座名伶旧居,同样美轮美奂。这所两层洋房是名伶靓少佳、郎筠玉夫妇的居所。中西合璧的楼阁下,还建了一座别致的小花园。其中30平方米的大厅,是靓少佳夫妇给弟子们练功之处。他们常与行家切磋技艺,交流心得,此处也成了名伶辈出的大户。然而,靓少佳的后人近年已迁离西关,街坊便无缘听得此中的传奇了。
        
           青云深巷传粤韵 八和会馆绕余音
       
           恩宁路周边缘何成了粤剧艺人的集散地?这还得从恩宁路的灵魂——八和会馆说起。晚清粤剧逐渐登上大雅之堂,伶人在黄沙成立“八和会馆”,以保障同行权益。旧八和会馆毁于侵华日军的轰炸,而艺人则于恩宁路筹款置地,建成新八和会馆。骑楼的大门,仍保留着老会馆经历过的战火洗礼。
        
           八和会馆花落恩宁路之后,恩宁路便赢得了“粤剧之街”的美誉。八和会馆大盛之时,有近6000会友登记在册,组织的民营戏班亦不下百所。据其工作人员介绍,旧时恩宁路上,不少医院和学校都是八和会馆旗下的设施,供应伶人亲属需要。一巷之隔的銮舆堂,便是八和会馆的武家堂口,如今还为孤寡老人提供养老场所。
        
           粤剧艺人也纷纷来到恩宁路附近落脚,或租或购,以便交流曲艺。据不完全统计,散落该区的名伶故居,至少有200多座。除张活游、靓少佳、郎筠玉外,还有马师曾、红线女、芳艳芬、罗品超、何非凡等人。此外,武打巨星李小龙、香港著名填词人黄霑、广州著名主持人郑达等文化名流,也曾于恩宁路周边落户。可见,恩宁路不仅是一条“粤剧之街”,更是生生不息的一条“省港文脉”。
        
           战争时期,粤剧艺人坚持抗日,市民对他们都很敬重,邻里之间十分熟稔。生活困难的老艺人,街坊都会给予生活上的接应。朱俊涛如今还能回味街坊情谊的美好。朱俊涛是香港著名演员关海山的外孙,其外曾祖父是民国名伶关耀辉。关耀辉一生献身舞台,为粤剧发展鞠躬尽瘁。当时艺人地位低下,只能租房住。然而,因房东是关耀辉的戏迷,多年只是收取象征性的租金,直到关家迁离为止。
       
           朱俊涛回忆,小时候的十二甫西街,尽是特色各异的小洋楼。家里开的私伙局也是高朋满座,曾云集过粤曲四大名手,盛时多达数十人。周边也有许多戏迷的自发组织,市粤剧团宿舍门外便搭了座小舞台,街坊们有空便来演上一段折子戏,可见当年戏曲氛围之浓厚。
        
            如今,关家的后人早已迁出,而古老的调子也渐渐式微。为了传承和保护日渐消逝的戏曲艺术,去年5月,荔湾区政府曾透露,恩宁路将预留最大的一宗建设用地,以兴建粤剧博物馆。朱俊涛希望,有关部门能在十二甫西打造一方戏曲广场,让街坊还能在此恢复私伙局的情景,还戏曲生态一个本来面目。
        
           故里今逢无片瓦孤楼独守尚堪虞
       
            “东山洋楼、西关大屋”,是伴随着“东山少爷、西关小姐”时代的建筑印记。西关名伶故居群,也与东山军政要人的藏身地相映成趣。然而,不幸的是,近年由于恩宁路改造拆迁工程,这片广州最庞大的名人故居群却悄无声息地渐渐逝去,逐一凋零。红线女、陆云飞、楚岫云等名伶故里,今已不存;而刘美卿、关海山、小飞红等人的旧宅,早成空巢,旦夕堪危。就连昌华涌侧的靓少佳故居,也因近期河涌工程的影响,出现了深浅不一的裂纹。
        
           “我在拆迁的事上,比在舞台上还要出名。”
        
            对叶兆柏来说,拆迁纠纷早已成了家常便饭。自拆迁事宜摆上议事日程,处置方案已几易其稿。当时中大教授李以庄曾致信时任市委书记的朱小丹,呼吁保留。其后的申诉也是一波三折,市文广新局最初的复函否定了李教授的建议,稍后荔湾文管所又将其纳入保留范围。如今,“广州市荔湾区登记保护文物单位”的牌子,已经牢牢地钉在了叶家的墙根。名册是在2011年12月公布的,牌匾的竖立时间则是去年10月。
        
          “我到现在心里还未踏实!”
      
            叶兆柏对着这块板上钉钉的公示牌,怎么也笑不出来。“直到去年年头,他们还说要拆。”叶兆柏表示,自己从未存心做“钉子户”,但年纪大了,总希望能寻得安身之所:“前年曾有一批有身份的人上门,要求我们‘留屋不留人’,本来谈得好好的,后来却没了下文。”bsp;荔枝湾涌三期工程开始后,钩机在房屋后头凿凿有声,让这座拥有半个世纪楼龄的房子也深感“震撼”。大暑天时,叶兆柏的太太还亲自送水果给工地的施工人员,唯恐施工队有天也会“错拆”到自家门口。
       
            叶兆柏决非“一个人在战斗”。听说恩宁路开拆,甚至有些移居香港或海外的老街坊,也纷纷回到省城轮流守土。家在十二甫西街的刘太目睹对面红线女故居被拆的情形,不免有些心寒。两层半的洋房拆的时候柱子都还很结实,却瞬间夷为平地。
       
            数年前,叶兆柏曾向同城媒体建言,希望能乘着亚运的东风,将龙津路、恩宁路的一系列名伶故居都抢救下来,丰富广州的旅游资源,也有助粤剧文化的传承发展。然而,时隔数年,红线女故居早被铲平,关海山故居独守一方,李小龙故居正围蔽修复,芳艳芬的故居却是“打雀”(打麻将)声依旧。
        
           “文物界始终偏重于政治界的名人,对其他名人的关注度仍然不够。”岭南建筑研究所所长汤国华道出了个中原因。他表示,名人故居的概念一直很混乱,粤剧名人享有很高的社会知名度,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故居就容易评为文物保护单位。
        
           名伶故居保护的窘况,让叶青也感觉有些灰心:“有价值的文物建筑都已拆成废墟,只剩我们这一角没有意义。国家的规划没有理由为这一栋房子而有所改变。”
       
            尽管如此,叶家还是表现出对政府妥善保护的期许。时至如今,叶兆柏仍悉心呵护这老房子里的每一件陈设,无论是房梁地砖,还是茶几五斗柜。许多坤甸木家私,都是上世纪50年代从香港进口的。款式多样而精致的压花玻璃,也是时代印痕的最佳见证。稍事修葺,张活游故居便是一间怀旧风情博物馆。
        
           “专家说我这座房子至少还有30年命。”叶兆柏拍着胸脯向记者说,仿佛房子就像他一样身骨硬朗。
        
           留住深巷里的一曲《芦花荡》
     
           记者手记:
       
            每逢周六,叶兆柏总会来到銮舆堂免费授徒。采访快结束时,老人家邀记者到銮舆堂欣赏粤剧。当天,恰逢叶兆柏指导一位小学生学做打戏。男孩一招一式学得有板有眼,另一位老伯与男孩“大动干戈”,唱功中气十足,表演投入。
       
            叶兆柏特意为记者安排的,是粤剧祖师爷李文茂的首本名曲《芦花荡》,又名《张飞气周瑜》。李文茂曾抗清起事,有“戏人封王”的美誉。后来事败,粤剧艺人也遭到了镇压。为求生存,粤剧伶人不得不投靠京戏,舞台唱腔也改用为更接近北方口音的“桂林官话”,以躲避清廷通缉。
        
          《芦花荡》这部折子戏便是以“桂林官话”唱成的,记录了粤剧发展早期一段挣扎求存的血泪史。叶兆柏表示,粤剧如今要生存下去,恐怕也需要适度的“官话化”改革。叶的设想,尚未得到同行的广泛认同。但咿呀的粤曲声正随着越发沉重的打桩声而变得稀薄,却是不争的现实。走出銮舆堂的一方天地,邻近的街区早已成了一片瓦砾。
       
             旧城改造,保不住的不只是名伶故居,还有老街坊和往日情怀。城市改造往往伴随着城市的“空心化”。随着老一辈的街坊离开,人口构成的转变势必影响粤剧的演出功能和演出环境。恩宁路弥漫的戏曲氛围,怕亦随之一去不返。
       
             戏曲艺术可以与时代并进,但它始终需要培育的文化空间和观众群的支持。这样“改良”本身才有探讨的意义。否则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怕到时恩宁路只剩一家“粤剧博物馆”,倒成了一语成谶的讽刺。
       
            留住恩宁路,要留住其灵魂。这远比单留住它的文物建筑要深远得多。这条“省港文脉”孕育了一代代文化精英。留住恩宁路,要留住深巷里的一曲《芦花荡》,才能让岭南传统文化重现生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