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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粤剧《易水寒》——书生济世 百无一用(下)

    发布时间:2018-04-24 作者:包子店长 来源:中国粤剧网 点击:

    (接上文)

          《易水寒》一剧的主线矛盾是荆轲不愿刺秦而最终不得不刺秦,以此为基础构筑整个悲剧。

          ——然而这条主线不管从逻辑还是事实上都是站不住脚的。
          首先,荆轲不愿刺秦的原因有二:1,刺秦风险太大,有死无生;2,即便侥幸完成任务,嬴政身亡,秦燕国力悬殊,燕国实际上也逃不脱被灭的命运。但这两个理由都只是表面,最根本、荆轲自己羞于启齿却被田光说出来的理由是:(从荆轲到田光、高渐离、芄兰都觉得)荆轲去当一个刺客是大材小用。这几个人都反复追问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荆轲去刺秦?不能让别人去吗?简单翻译就是:要死死别人,为什么一定要是我?
          这就跟前几年新闻里说博士生为救环卫工而死、众人纷纷讨论值不值得一样可笑。
          抛开太子丹坚持刺秦是否仅出于私心而毫无公利这点,当做一件事还需要在心中计量得失价值时,就已经和“义”“勇”没有关系了。高渐离对荆轲说,世人都以为你畏死——嗯,是啊,说到底难道不正是怕死吗?荆轲既不是义士,也不是勇士,除了被爱情蒙蔽的芄兰公主,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


    粤剧《易水寒》剧照

     
          其次,荆轲为什么“不得不”刺秦,他真是被逼得退无可退了吗?未必。
          剧中荆轲最后的“绝境”是由田光、樊於期、芄兰三人之死递进构成的。表面上都在制造荆轲的心理压力,但如果仔细分析会发现,这三人之死并不必然导向“荆轲刺秦”——以常理及剧中对荆轲的设定推断,甚至应该正相反才对。
          田光之死如史实,都是因为见疑于太子丹,自觉受辱。古人对名声自尊看得极重,其妻理解他、尊重他,愿同死节,是很感人的一节。可是《刺客列传》与《燕丹子》中,田光都是在向荆轲明确传达过太子丹想请他刺秦的请求后,方才自刎。《易水寒》则不然,田光没有再见到荆轲,只是交托其妻传书荆轲,书信里也只交待荆轲进宫面见君王(甚至不是太子),而且田光不主张刺秦更不愿意要荆轲“檀香木当烧火棍”地去刺秦,所以田光夫妻之死造成荆轲刺秦的压力并不存在。
          樊於期之死在《易水寒》中被诠释成鞠武促成荆轲刺秦的决定性砝码——这就更莫名了。从剧中可知,樊於期与荆轲本不相识,鞠武说服樊於期献头,然后樊於期找荆轲比试,二人惺惺相惜,樊於期希望荆轲刺秦成功为他报仇,故而以头相托。如果此行为能对荆轲造成压力,那也是在荆轲答允刺秦的前提下。但荆轲明知刺秦难以成功,又知道是太子丹授意鞠武令樊於期甘心献头,真正的“重情守诺”、真正的“大用之材”,难道不应该寻求更有成功率的方式,不要让小人得志、不要让樊於期的牺牲白费吗?
          最后是芄兰之死,芄兰是因为荆轲刺秦已成定案,于是决定完成自己与荆轲成亲的愿望之后自尽,以令荆轲刺秦无后顾之忧。这个“荆轲刺秦已成定案”的前提同样令人费解。当芄兰问及太子丹能否另选他人时,我脑中第一反应蹦出了《别馆盟心》,西施想与范蠡相守,故而提出能否另选他人,然后范蠡晓以大义,终为家国而舍却私情。可问题是,西施是越国人,越国国亡家破君为臣虏,和西施本人切身相关。可是荆轲呢?“荆轲者,卫人也。其先乃齐人”——跟燕国没有一毛钱关系。唯二的联系是:一,荆轲其时被燕王喜封为上卿;二,荆轲和公主芄兰是恋人关系。就算士为知己者死,荆轲应该报效的也是燕王,太子丹断无一人就可以决定荆轲必须刺秦的权力——如果有,之前何必千方百计要说服樊於期?可见荆轲依然有理由、有能力可以拒绝。芄兰之死从前提上就缺乏依据,而她的死本身更不似一个深爱对方的女子行为。这完全可以对比本剧的田光之妻。田光之妻赴死是因为丈夫有死志,并且认同丈夫的以死明志。可是荆轲不一样,刺秦不是他甘愿选择的道路,更不是对燕国有利的道路。芄兰既不认同(她因此还斥责了太子丹),这样的死亡除了刻意渲染悲剧气氛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意义。
          荆轲面对远称不上四面楚歌的境况,身怀文韬武略,最后没有任何抗争地踏上刺秦之路。

    粤剧《易水寒》剧照

     
          四人之中,恐怕死得最冤枉的就是田光。估计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看中的檀香木,最终会毫无挣扎地接受自己烧火棍的命运——尤其是,他并非没有机会挣扎。命运没有对他下手,只是他自顾自投入到“苍天负我”的悲凉情绪中,毕竟悲剧英雄的光环实在是逃避现实的好借口。
          所以我也最终厘清了《易水寒》令我不适的根由:状似完人的荆轲遭遇的悲剧,其实不过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自我矫情。它没有观照出荆轲因为重情守诺的情绪转变,倒是把荆轲的自我陶醉、把责任都推卸于他人及社会的阿Q心理观照得清晰极了。
          许多年前曾流行一句俏皮话:怀才和怀孕是一样的,只要有了,早晚会被看出来。有人怀才不遇,是因为怀得不够大。
          但凡文人,少有不抱怨“怀才不遇”的。《易水寒》实际上便是“怀才不遇”心态的映射,书生意气,假设一朝被人赏识,便可指点江山、粪土当年万户侯。可是像剧中荆轲其人,逃避困难,逃避责任,到最后还没有抉择的勇气,总想着“为什么偏偏选中我”——即便真的获得机会,亦难堪一用。
          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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