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评点梅花】铁骨柔情世代传 ——评张馨月与京剧《谢瑶环》

        第27届中国戏剧梅花奖现场竞演广州赛区，2015年5月16日晚上在黄花岗剧院上演了北京京剧院张馨月主演的京剧《谢瑶环》。
 
        周丹杰：京剧《谢瑶环》，竞演人张馨月。扮相明丽抢眼，唱得铿锵婉转。审断了武三爷霸凌民妇一案，瑶环初显威凛之态，却又在独自一人时，在“明镜高悬”额匾之下，身穿官服而显露女儿娇媚之态，继而转变神情官步下场。这一细节的设置，颇是有人性，使得舞台上的谢瑶环不仅仅是廉明为民的好官，亦是一个青春萌动的娇俏女。第五场“花园盟誓”中，瑶环表露出自己对袁行健的暗生情愫，但又为了大局不得不暂且搁置儿女私情，其中的娇羞自然而不扭捏。好在假山后有正在“偷听”的情郎……
        最后瑶环面对堂审，“他有一言我有一语还”，有理有据，不卑不亢。面对严刑逼供和权势利诱，她展现出了自己的铮铮铁骨，一顿痛骂和谴责奸臣，一气呵成，大快人心。
剧中的小反派武宏武三爷，凡是出场，即一手摇扇一手掀袍，简直自带T台，一句话来说，就是活脱脱地“俺爸是李刚”的即视感。
        以我这个最最初级的伪戏迷来讲，这确是一出让我感觉场上每个演员都卯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来演绎的戏。不过看出一场戏的好、如何好是容易的，难在统观全局看到这场戏的“最短板”，这还需要更多的知识储备和观剧经验。
 
        何家杰：2015年5月16日晚，北京京剧院在黄花岗剧院上演张馨月的竞梅戏「谢瑶环」。京剧无愧＂国粹＂，北京京剧院也真不愧是北京京剧院，好强大！尤其演这种传统剧目，不搞标新立异的话，我们这些小小戏迷，就只有静心欣赏的份上，哪轮到我们来指三道四。张馨月生旦双开，本身扮相就俊，做起女小生，好潇洒的说！同是京剧，同是传统演绎，如果从整体水平来说，北京京剧院的这出「谢瑶环」当然比云南京剧院的那出「周仁献嫂」好多了，甚至张馨月的扮相和唱腔，我也更喜欢些。但我还是把朱福排她前面了：一、「周仁献嫂」的本子更优胜，矛盾冲突更加自然而强烈，人物情绪更细腻真实，而「谢瑶环」的情景设置更多是编剧的安排，而非剧情的推动，就像游乐场玩那些古堡探奇、鬼屋幽灵什么的，你知道里边肯定会有些装模作样的鬼怪，惊吓的程度只取决于鬼怪的制作精美程度，而「周」的话，就像被扔到了坟场，那种恐惧是人发自内心的。所以，我认为，两出戏下来，周仁比谢瑶环更鲜活，朱福选戏选得好。二、朱福一个人撑戏，并成功撑了下来，他的小伙伴们，个个都恰好完成，既不拆他的台，也不抢他的风头，这很难得。而张馨月所在的北京京剧院无疑太强大了，个个都那么强的气场，张馨月要在其中突围，感觉有点吃力。究竟还是有点剧本的问题吧。所以说，好演员，更需要好剧本，诚不我欺。
        辛雪：广州梅花奖竞演之京剧《谢瑶环》这部戏我是要叫好的，它在主要的几个方面已经达到了我的预期值。1. 剧本是田汉晚期作品，剧本的好处显而易见。历史考据比较讲究。比如写武则天时期豪门贵族兼并土地，造成农民失地的社会矛盾；比如谢瑶环所述“前朝推行均田制，良法美意多废弛”；比如来俊臣开场自白“起家凭罗织，发迹靠非刑”和他自创的刑具“玉女登梯、猿猴戴冠”，都是有一定历史凭据的。可见田汉先生并没有把来俊臣设定为一个简单的白脸奸臣，而是把其真正当成一个历史人物去塑造的。另外，办案线和爱情线安排合理，办案线不是简单的清官出巡，背后有深厚的历史背景和警世意味；爱情线也绝佳。京剧不比越剧，一咏三叹式的言情是其表现的短板，这种男女主角肝胆相照式的爱情反而十分适合京剧的气质。还有剧本的文词做到了文雅和通俗的平衡。剧中几个经典唱段“谢瑶环深宫九年整”“来了我忠心报国谢瑶环”，作为板腔体已经是难得的文雅之作，且用词妥当贴合剧情。加上演员出色的唱腔演绎十分能调动观众的情绪。2. 张馨月的表演具有很强的人物感，最难能可贵的她是严格的使用京剧传统程式的手法使人物“立起来”的。比如她依靠不同的身段使观众毫无违心的接受女官谢瑶环、官生谢瑶环、消散时思量儿女私情的谢瑶环和囚犯谢瑶环这些繁复的角色转换。她身为女儿装时有梅派大青衣的妩媚端庄，换上官袍有出色的官生架子，身为阶下囚时依靠京剧生行的台步和甩发塑造人物的浩然正气和悲愤忠烈。最令人叫绝的是她女装时唱腔有梅派兼张派的明亮、甜润、大气，男装的时候小嗓转换出色，身为囚犯时那一句高拨子“忽听得堂上一声喊”响遏行云，毫无女气，一路下来酣畅淋漓。我几乎认为以这等出色唱功她可以胜任京剧的女小生。她遵守程式又不拘泥于程式，处处身段唱腔贴合剧情有自己的理解。她在公堂受刑前和受刑后的台步明显不同，经过“猿猴戴冠”之后她采用台步和身躯的颤抖，提醒观众人物此时身体承受的痛苦。她嗓音条件出色又不一味飙高音卖弄，而是注意用唱腔塑造人物。如我以前在听有的演员唱”谢瑶环深宫九年整”的时候，一直不耐烦“谢瑶环”这个名字要分好几个音节曲折唱出显得拖沓累赘，但那天现场经过她的唱腔处理，我一下子明白这样设计唱腔的本意：谢瑶环深宫多年的幽怨、对爱情的热烈渴望、和爱人心心相印的心潮激荡都在那一句曲折回环的唱腔中了。还有那段”遥望洛阳泪如线”，唱到心急如焚之处竟然有暗哑幽咽之声，使观众的心一阵阵纠紧。其他出色的地方更多，不一一赘述，总之本来就文雅贴切的唱词经她出色的嗓音和情绪处理呈现，简直是字字送听，美不胜收。3. 如果说对此剧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么就是剧末修改了田汉先生原作的悲剧结尾了。先生在当年特定的历史时期创作此剧的时候，是有着极为深刻的警世意图的。剧中反映的事情直到今日的社会仍然在发生，不然那日在剧场中也会有观众们一阵阵会心的苦笑和感慨了。改成大团圆的结局虽然满足了中国观众的传统心理，但是前一幕幕铺垫下来的悲剧意味霎时间变无处可去，把本来显示深刻的戏剧主题都归因于“幸好有圣明天子裁决”，我想这绝对不是田汉先生想要的结果。我实在太爱谢瑶环这个人物了，既有女儿的柔媚，又有男儿的刚烈，以柔弱的身躯担负起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理想。但我始终认为，她就和孟丽君一样，都是应该以死了结的。绝不应该是和知心爱侣“五湖烟水共忘机”的，而是应该“纵有丰碑高百丈，此恨绵绵天地长”。
 
        青评，由数位广东青年戏剧研究者以及活跃于报刊网络等的剧评人组成，旨在立足舞台、拓宽视野，独立思考、敢于直言，对话创作、促进评论，以沙龙形式进行戏剧热点话题讨论。

        参与本次“青评点梅花”专栏讨论的成员如下：
        张晋琼：一级编剧，文艺学硕士，广东省艺术研究所艺术研究中心主任。
        罗丽：二级编剧，戏剧戏曲学硕士，广州文艺创作研究院戏剧部副主任。
        王琴：戏剧学博士，广东省艺术研究所研究中心戏剧研究人员。
        何花：新浪微博知名博主，剧评人，《南国红豆》杂志特约作者。
        何家杰：新浪微博知名博主，剧评人，《南国红豆》杂志特约作者。
        张雪：法律界从业者，戏迷。
        周丹杰：中山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
        黄心武：著名戏剧评论家，前广东省剧协负责人。
        辛雪：公司职员，华北电力大学法律系毕业，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