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前位置:主页 > 信息与评述 >

    疍家岸上农桑事 烟火人间欢喜情——评新编现代粤剧《隆平稻香园》

    发布时间:2023-08-03 作者:汤路遥 来源:转载 点击:

            新编现代粤剧《隆平稻香园》以广州黄埔大吉沙岛的“隆平稻香园”为原型,将故事笔触对准当下,上演了一场轻松欢快、富于岭南韵味又不失历史和思想厚度的农村轻喜剧。该剧的时间背景新、故事情节新、表演风格新,且紧扣时代思想脉搏,不失为一部具有独特气质的岭南戏曲新作。

            该剧发生的地点是大吉沙岛——广州唯一还靠轮渡进村的小岛,岛上环境特殊,水是咸水、地是盐碱地。剧中村支书金凤(吴非凡饰)争取到袁隆平院士的支持,将水稻育种基地选在了此处,这引起了后续一系列的嬉笑怒骂故事。

    紧扣时代脉搏,岭南韵味浓厚   

            作为一部讲述广州当代故事的新编粤剧,原汁原味的广式故事、原腔原调的粤剧曲调,是《隆平稻香园》守正创新的重要体现。剧中讲述了新时代疍家人的故事。广东及周边地区曾经随处可见在水中密密麻麻的小艇,这些小艇便曾是疍家人的栖身之所。在许多珠江的老照片里能看到疍家人小艇的身影。悠扬的咸水歌、独特的婚嫁文化,还有艇仔粥、疍家糕、沙虫等令老饕食指大动疍家美食。之前疍家人世代逐水而居,文化奇观的背后是疍家人数百年的风雨辛酸,他们大多只能从事渔业、水上交通运输等体力劳动,“世上最苦黄连树,人间最苦海上人”。新中国成立后,在政府的帮助下广州的疍家人也都上岸定居,大吉沙岛便是其中的一个定居点。剧中的李满(黎骏声饰)是疍家的第四代长者,剧中的一个重要道具是疍家人的木浆,剧中一幕是李满的一边保养木浆一边独唱:
    反线荫华山】手中这木桨,与先祖岁岁厉风霜。春秋岁月迁,疍家哪里有家乡。桨是路来艇是房,熬到东方日色朗。登岛而聚喜种粮,住进屋舍乐业舒畅。
    【八字二黄不再漂泊江河,寒来暑往。祖辈木桨传家内,世代同堂。
    (清唱)有喜有甜有向往,有苦有悲有痛伤。
    (入板续唱)难得合家安宁,一片和谐景象。
     

            黎骏声用深厚的艺术功底,将一位历经沧桑的老人的心声娓娓道来,感情层层递进,表演上一气呵成,行腔游刃有余,入耳入心,描绘出了老一辈疍家人早年历经的风雨和对安居乐业的珍视。李家的第一场戏,以全家人忙忙碌碌准备家宴拉开帷幕,一家人唱的是仿歌谣《鸡公仔》,唱词如下:
    爹爹讲话,最有威,
    哥妹妯娌,个个出齐。
    大嫂我剥葱拣菜忙清洗,
    二嫂我剁肉劏鱼又杀鸡。
    三嫂随军北上,我替她备行李。
    我两做个下手,也汗淋漓。         
            《鸡公仔》是许多广东观众耳熟能详的粤语歌谣,有多个版本传唱。最早版本的“鸡公仔”歌词反映的是旧时粤地女子因被婚俗陋习压迫的惨状,在婆家被虐待只能不分昼夜地拼命干活。在剧中,伴着一家人都忙碌又和谐的准备家宴,农家小院里一大家子互相帮衬喜气洋洋,熟悉的旋律、演员默契的接唱合唱,其乐融融烟火气十足,这也体现了新时代好家风。除了《鸡公仔》,剧中金凤演唱了后半段歌词重填的《荔枝颂》、李家兄弟妯娌唱了调寄的《外来媳妇本地郎》,令不少观众会心一笑。
    金凤——全新的南粤基层干部新形象
            剧中的女主角金凤有着多重的身份,她是生于斯、长于斯的村支书,她坚持报考农业大学毕业后又回到建设家乡的第一线,她还是一名即将随军的军嫂,也是传统大家庭里孝顺能干的儿媳。剧中矛盾的关键点之一在于要不要把全岛都扩建成育种基地。岛上的居民是疍家后代,如果全岛都变成育种基地,他们将失去来之不易的故土家园,自家产业也将被迫迁移,谋划筹建的疍家祠堂也要搁置……
            创作者选择以金凤的家庭生活作为切入点,这一角度选取是比较讨巧的。其一,金凤的家人性格鲜明、对于“隆平稻香园”各怀想法,家长里短中碰撞出俗世生活的火花;其二,对于“粮食安全”“禾下乘凉梦”“乡村振兴”“基层治理”这样宏大的命题,创作者没有让主角金凤置身于村民的对立面,变成大开主角光环逐一扫清障碍的“爽文”,而是让主角陷入错综复杂的旋涡中,这里边有工作推进的困难、试验周期的迫近、亲情的危机、人心的算计、理想与现实的落差等等。
            吴非凡在“码头寻人”一场戏中,展示出了深厚的打戏功底。台风来临,岛上风急雨骤、电闪雷鸣,女主寻人不见,吴非凡打着伞进行一系列的身段表演,配合现代化的舞台美术,可看性强、视觉冲击力大,这种对生活的艺术化提炼和展现不失为粤剧武打程式的丰富和延展。金凤为了建设好“隆平稻香园”放弃随军团圆,转过身来面对重重困难,在舞台情境里的风雨交加中,金凤没有退缩,通过舞台化的编排,丈夫小海出现在舞台上,二人心意相通。面对风高浪急、急难险重的任务,金凤不畏风雨一路前行,是为了完成袁隆平院士和万千华夏儿女的“禾下乘凉梦”。正如近日习近平总书记在给中国农业大学科技小院的同学们的回信中所强调的:“青年人就要“自找苦吃”,说得很好。新时代中国青年就应该有这股精气神。党的二十大对建设农业强国作出部署,希望同学们志存高远、脚踏实地,把课堂学习和乡村实践紧密结合起来,厚植爱农情怀,练就兴农本领,在乡村振兴的大舞台上建功立业,为加快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贡献青春力量。”剧中金凤的“自讨苦吃”,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藏粮于大吉沙岛上的盐碱地,藏粮于新品种稻种,其意义正如剧袁院士手书的对联所讲:
    杂交稻大吉稻,稻稻可解苍生苦。
    禾下梦振兴梦,梦梦皆为百姓甜。
    随着剧情的推进,金凤人物形象愈加丰满、人物魅力逐渐增强,将宏大叙事溶于故事、蕴于情节、发于表演,用艺术细节与现实遥相呼应,避免了“宣教味”过重易于观众接受,成功塑造了一个目光长远、智慧干练的当代的基层干部形象。

    拓宽戏路,新编现代戏的表演新尝试

            《隆平稻香园》聚集了广州粤剧团吴非凡、黎骏声、陈韵红三朵“梅花”,还有陆敏渭、嘉华、莫燕云、陈家超、毕海荣等众多广州粤剧院的优秀演员。在此剧中演员们表现出了大胆的突破和尝试。
            现代戏尤其是以当下生活为背景的新编现代戏,离真实生活非常近,表演既要生活化、有真实感,又不能脱离粤剧韵味。主创将该剧定义为“轻喜剧”,喜剧自带的夸张、诙谐和轻松让本剧有了轻盈、向上的独特气质,这也对演员们的表演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戏曲程式、生活化表演、喜剧效果找到一个精准的平衡点。吴非凡饰演的金凤,兹一登场就通过大段的唱段向村民讲述了自己前去湖南说服袁隆平院士的经历,村民搭腔应和、插科打诨,剧中模仿湖南方言等处理较好地把控了节奏、营造了气氛,不时引起观众的笑声。
            黎骏声与陈韵红在剧中登场便以现代的老年妆示人,两位是观众心中成名已久的“大老倌”依然在角色上不断尝试、突破。合作数十年的老搭档默契非常,为本剧增色不少。在剧中有一段情节,是陈韵红饰演的陈老师来当说客劝解李满,这一幕并无十分激烈的情节冲突,也没有惊险刺激的场面,更没有华丽的场景,在李家的小院里,两位曾经有过一段情愫但深埋心底的老人,只是淡淡的饮茶、抽烟、聊天回忆过去。若没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和对角色的深刻理解,这样相对平淡的戏有很大概率会让观众觉得寡淡无趣,但两位艺术家的表演之细腻生动,堪称举轻若重“螺丝壳里做道场”。举个非常细节的例子,作为无实物的戏曲表演,陈韵红能准确地控制面部肌肉把饮茶时茶水在口腔里流动的过程演出来,黎骏声吸着道具烟枪,能精准细腻地演出烟雾的吞吐。戏曲表演的深厚积累,加上演员对生活化表演的深刻提炼,二位把角色几十年的人生风雨融进了看似家常的对谈中,也将李满和陈老师“发乎情止乎礼”的感情戏隐在了暮年了然对望和谈笑里,岛上的老一辈人的形象气质、处事方式也有了鲜活的体现。
            演员嘉华饰演的郭十三也比较出彩,郭十三有点小算盘又有点小自私,爱在半真半假的夸张言辞里刺探消息,却也不是全然的反派,这样的小人物要在舞台上活起来,需要演员用心经营。工花衫行当的莫燕云一改古装戏里俏丽典雅的形象,饰演刁蛮精明的银娣贡献了不少笑点;工老生行当的毕海荣在戏中饰演不善言辞还口吃的水根,与古装戏里的形象截然不同;文武小生陈健超在剧中化身年轻有闯劲的工程师,也是苦追“四妹”肖婉婷的“毛脚婿”……演员们大胆突破戏路,给观众看到了他们塑造多种角色的可能性。放下包袱、敢于打破表演的舒适区,这对于演员们,对于新编戏曲,不可谓不是一件好事。
            作为一部新编戏,该剧也有需要进一步提高的地方,例如人物服装需要再进一步贴合现实。剧中所有角色几乎都是长裤长衫的打扮,在家中也穿两三层衣服,脚上是袜子配皮鞋,台风中金凤穿着厚实的秋装,这些都不太符合广州气候和本地人的穿衣习惯。在剧情处理上,李满的“一担公粮”的事迹,既是故事开头金凤说服袁隆平院士的“杀手锏”,也是最后李家矛盾化解的关键之一,剧中却没有正面的描绘。按“契诃夫之枪”理论,第一幕里边出现一把枪的话,那么在第三幕枪一定要响。李满的“一担公粮”作为重要的剧情连接点,仅靠角色对话里的只言片语不太能够满足观众对故事的预期。
            《隆平稻香园》作为新编戏,将视角对准当下的农村生活,充满岭南风情和现代气息,基调轻松愉快、积极向上,保留了传统粤剧曲调唱腔的基础上,综合吸收多种现代元素,在粤剧表演上也有了进一步的探索。通过大吉沙岛上“隆平稻香园”故事,以小见大地反映粮食安全、乡村振兴等重要社会议题,展现了疍家后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不懈奋斗。剧中的“大吉沙岛”宛若新桃花源,走入其中,既能了解广州历史文化的源远流长,也能体味独特的乡情风俗之美,更能听到当下中国前进奋发的有力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