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善、美”的结合是粤剧电影化的灵魂 ——从粤剧电影《南越宫词》荣获金鸡奖说起

       近年来，被称作“南国红豆”的粤剧，频频尝试与现代视听制作技术艺术相结合的电影化路径，尝试走出一条传统文艺“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的新路。粤剧电影《传奇状元伦文叙》（邓原、潘钧导演，丁凡、蒋文端主演，2017年）《白蛇传·情》（张险峰导演，曾小敏、王汝清主演，2019年）《刑场上的婚礼》（马崇杰导演，欧凯明、崔玉梅主演，2020年）连续获得金鸡奖最佳戏曲片提名，《南越宫词》（马崇杰导演，欧凯明、李嘉宜主演，2021年）更是于2021年岁末捧得金鸡。诚然，影视改编是助推粤剧高飞的一双翅膀，但归根结底，“真、善、美”的有机结合才是粤剧电影化、精品化的灵魂，坚守“以情动人”“以善化人”“以美育人”的价值理念，才能真正做到守正创新，焕活古老的戏曲艺术，更好地传承中华传统文化，讲好岭南故事，传播中国精神。 真：不精不诚，不足以动人
       “真者，精诚之至也，不精不诚，不能动人。”“真”既指艺术反映的社会生活的历史与现实的真实，如《南越宫词》《传奇状元伦文叙》《刑场上的婚礼》讲述的都是南粤历史上真实的人物和事件，同时亦指包含灌注于艺术形象中的至真至诚精神，例如金戈铁马征战南越的赵佗，还有“携手一心一世人”的白素贞。而当这种真情聚焦于爱情时，比如伦文叙和阿琇、白素贞和许仙、周文雍和陈铁军、南越王和金迪，尤其能激起人们对美好浪漫的情感的共鸣。粤剧演员以其声情并茂的唱腔，眉眼顾盼的表情，把人物细腻美好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其情意的真切、炽热、坚贞、曲折，无不叩击着观众的心弦，通过粤剧电影化而增加了艺术感染力。相较之下，要抵达“情真”“情炽”“情坚”还不算太难，难的是表现感情的含蓄曲折。中国传统叙事美学讲究曲折，主张文笔有起伏、有波澜、有逶迤。而上述这几部粤剧电影作品在展现人物情感的转折变化之“曲”上，如曲径通幽般，移步换景，气韵贯通，令观众自然而然地在“信”的前提下被故事深深吸引。例如，婢女阿琇本是奉命为小姐做媒，却在与伦文叙的往来唱和之中，撞击出爱的火花，伦文叙的喜悦、阿琇的娇羞，表现得酣畅淋漓，令人忍俊不止；许仙经历对白素贞的爱恋、甜蜜、惊魂、失落、伤心再到幡然醒悟，真情忏悔，细腻感人；周文雍和陈铁军假扮夫妻时，周文雍看陈铁军“英姿红妆暗称奇”，而陈铁军则接连发出“三倌”的俏皮呼唤，二人真“好似一对相爱的夫妻”，预示着彼此情感世界在悄然发生变化；南越王由诛杀百越到折剑求和，金迪原本为姐姐报仇而来，然而却在举剑面对赵佗时，感叹他“轻生死，重誓言，赤诚坦露。剑虽利，也难杀，这真诚的大丈夫”，这一幕的情感逻辑设计堪称精准。 善：以仁以义，和合共生
       中华民族的传统价值系统中，以“仁”为核心，“仁义”“尚善”等观念的内涵，也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推陈出新。同样，粤剧电影与时俱进，在从传统到现代的文化演进中淬炼着“善”的价值内核。“善”不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它闪耀在人物的每句台词、每个动作中。“传奇状元”伦文叙喜欢率真乐观上进的婢女阿琇，不贪慕荣华富贵，宁可失去状元名衔也不做驸马爷，“唯是信义二字，其重千钧”；在《白蛇传·情》中，编剧有意在传统戏剧中融入更加贴近时代的爱情观和价值观，例如将许仙在爱情中的被动形象变为主动，因为“最美的爱情应当是平等的”。片中，许仙为白素贞的真情所感动，发出“人若无情不如妖，只要有情妖亦人”的由衷感叹；革命者周文雍临行前，慨然写下诀别词：“头可断，肢可折，革命精神不可灭。志士头颅为党落，好汉身躯为群裂！”这一幕浩然正气，气贯长虹，观众闻之无不动容，也将传统的“仁”“善”等价值观，提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和合共生”是深受推崇的价值理想。天人合一、万邦协和、琴瑟和鸣，人心和善。只有和谐、和平，融合、联合，人类才会生生不息，地久天长。“和合”的价值理想，使得当代的粤剧故事创作及影视改编，尽可能地摒弃非黑即白、非友即敌的二元对立思维，表达出多元并存、和合共生的价值观，这一点在粤剧电影《南越宫词》中体现得尤为鲜明。该片的主题是“和平”，在当下复杂多变的国际关系中，更显得意味深长。南越王赵佗冒死与百越长老吕嘉面见，并两次折剑，誓言“议和”，提出“仁政”和“民本”理想。在全剧尾声中，满头白发的南越王与多年自处冷宫的皇后相见于地宫，谈论着棺椁安排，二人大笑着和解。主创团队在神话传说和历史故事基础上自觉融入现代价值观，使“尚善”的内涵具有了当代意义。 美：虚实相生，诗情画意
       “真”与“善”的统一，已然构成了艺术的审美追求，但形式创造具有独立的审美价值，也是“真”与“善”最终得以实现的艺术载体。
       粤剧在长期的发展中吸纳了多元的音乐、戏剧元素，将梆子、二簧声腔与粤方言音韵完美结合，被称为中国南北戏曲艺术的集大成者。粤剧在电影的转化中，汇集了丁凡、欧凯明、文汝清、崔玉梅、蒋文端、曾小敏、李嘉宜等当下最优秀的粤剧演员。他们的唱腔或华丽明亮、厚重宽广，或圆润细腻、婉转动人，扮相或英俊挺拔或甜美俊俏，加之灵动自如的表演、文采洋溢的唱词、灵活多样的乐器组合，华彩的广绣戏服和头饰，构成了粤剧艺术的形式之美。
       粤剧作为岭南文化的重要形式，表现出鲜明的开放性、包容性和灵活性。在电影化过程中，服饰、乐器、唱段不断调整和优化。粤剧电影呈现了舞台表演不具备的镜头表现力，如人物细腻的表情被精准捕捉和放大，镜头切换让人物形象得到全方位的立体呈现，审美客体与主体之间、镜头与镜头之间形成张力和意义，体现出了电影艺术之美。现代数字制作技术的融入，则令粤剧电影呈现出技术之美。如《传奇状元伦文叙》用数码动画舞台背景与舞台表演相结合的方式，还借鉴了数字版“清明上河图”的表现形式，实现市井写实与舞台写意的艺术融合；《刑场上的婚礼》集结了当下最好的数字制作技术，实时抠像、实时合成、实时渲染，精彩还原了广州起义、木棉怒放等壮观场景；《南越宫词》采用国际领先的虚拟技术，同步呈现巍峨瑰丽的宫殿群和神奇浪漫的南越古国风情；《白蛇传·情》则将美术风格定位为宋代山水画风，同时把数字特效作为重要的造型元素和风格元素，不仅创造了戏曲电影的票房纪录，还获得了豆瓣8.1分的高分评价。美术出身的导演张显锋对《白蛇传·情》的影像风格有着自觉的美学意识。他说：“西方油画讲的是立体、光影、层次、景深，但我们东方美学讲的是平面、气韵、内涵，更讲究那种留白，更含蓄的一种美。那为什么不弘扬我们自己的气质呢？”白蛇传的故事发生在南宋，宋代也是中国山水画的黄金时代，是历代艺术精神和美术技法的集大成者，并寄予着中国人的审美理想。在片中，如梦如幻如仙亦妖的浪漫爱情悲剧，诗一般的唱词，与“疏光映竹深，薄雾笼湖面，皴石卧拱桥，烟霞锁寒山”的画风相得益彰。戏曲本就是虚实相生、气韵生动、诗意盎然的中国传统艺术，与平远、淡雅、含蓄、留白、冲淡的中国写意风完美融合，创造性的艺术效果最终征服了观众，形成了“出圈”效应。
       本稿件转载自南方日报，作者为刘海玲，仅作传递资讯之用，本网站不对转载稿件负法律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