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评点梅花之《搜书院》剧评：此曲本应天上有，昨晚下凡现羊城

       9日，第28届中国戏曲梅花奖终评竞演第二天，友谊剧院，有幸观演粤剧竞奖剧目《搜书院》。对于音乐，或是熟悉的；对于粤剧音乐，亦是熟悉的；对于本剧的竞梅奖者苏春梅先生（女，在本剧中饰演翠莲），更是熟悉的。客观的说，作为以听音乐为职业的我，早已很难被音乐所打动。但在昨晚，在粤剧《搜书院》精妙的音乐唱腔设计中，在竞梅者苏春梅先生的精湛表演中，却被深深的打动了。无他，只因“此曲原为天上有，感恩春梅现羊城！”   

       第一场，以“放风筝”为线索拉开序幕。轻快而舒缓的节奏音型，让翠莲（苏春梅饰）在与配乐板眼严丝合缝的轻盈小碎步中，欢快的呈现了饱满、天真烂漫的少女情愫。忽然，风筝断线了。随之而来的是小姐和夫人的一阵责骂。翠莲的委屈在略显悲伤的过门和苏春梅先生的极具委屈的表演中，富有感染力。

       第二场，短笛的连续断奏，配合大提琴绵长而悠然的节奏，表现翠莲爱情的主题音乐

       第一次出现，令人印象深刻。在翠莲进山寻找断线风筝跌倒之前，竞梅者苏春梅先生再一次展示了她独特而轻盈的小碎步，以及在小碎步的步频中对于舞台节奏的精准控制。本场中后，翠莲与书生张逸民（黎骏声饰）相见，在扇面题诗之后，两人对诗时的独白，极显苏春梅先生的表演功力。而与之配合的“反线中板”叙事型唱腔的设计，巧妙的道出了翠莲“倩谁怜”的凄惨身世，寒门弱女，卖身葬母，受尽折磨，让观演者潸然泪下。随后“亲爹爹，被拷打命丧黄泉”这一幕，苏春梅先生表演的相当精准，举手投足都是戏。只是为什么这一段极其悲伤的唱腔还是延用的“反线中板”，为何不用“乙反苦喉”来设计唱腔呢？其不是更能表现此时此刻的翠莲悲愤之情吗？随后，短笛的连续断奏再次响起，配合大提琴磁性而悠长音色的爱情主题第二次出现，在契合“夕阳西下”，以及翠莲和书生逸民“有情人互道珍重”的唯美表演中，小锣伴奏着小碎步，翠莲飘然离去。书生逸民在山顶向翠莲挥手道别时，大提琴独奏响起，浪漫之情一直延续到本场结束。
 

       第三场，转场。镇台大人忽然发现扇面上的题诗，大怒。随即兴师问罪，传唤翠莲。翠莲上场时“七字清中板”的唱腔设计，其实表明聪慧的翠莲早已心生应对之策。随后“西皮”和“滚花”的唱腔设计，以及无伴奏的翠莲大段独白，更是突出表现了翠莲的机智和勇敢。这三段的唱腔设计都非常的精准。再随后，翠莲在受到夫人毒打时，苏春梅先生的表演真实、精准而且无可挑剔。只是与这段表演相配合的“旧痕添新伤”的唱腔设计略显不足。若此段唱腔能够以“乙反苦喉”设计，并连续游弋在乙、凡两个不稳定的中立音上，是否更能突出翠莲此时的苦难与悲伤呢？随后，在庞大音响的交响乐以两小节重复音型的快速下行中，伴随着镇台大人嚣张而得意的狂笑，本节在紧张的气氛之中，极其不安的结束。

       第四场开场，翠莲即有一段七分多钟的诉说其悲苦身世的唱腔，将苏春梅先生的个人表演功力，推向了无可挑剔的层次。该唱腔音型之繁、板眼之杂、音域之广、表现力要求之高与之强，令人叹止。再加之，苏春梅先生一直以跪姿表演该唱腔，着实对表演者的功力有更高的要求和挑战。蝴蝶琴似断又连、似连又断的旋律渐弱下行，让观演者顿生伤感之情。当苏春梅在演唱到超高音的“爹——娘——”，并用哭腔延续时，顿时直击观演者内心深处，全场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而坐在我前排的数位观演者，也在这一时刻，同时开始有抹眼泪的动作）。随后，当唱到“便把青天见”时，舞台灯光的追光随之打出，配合翠莲“单臂向红日”的造型，顿生“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正气凛然，观演席中又是掌声一片。本场末，丫鬟帮助翠莲逃离镇台府的一幕中，交响乐密集伴奏音型的快速上下行交替使用，清晰的表现了逃离苦难的艰辛过程。观演者的心，也随之被丫鬟和翠莲能否顺利逃脱而揪起。

       第五场，谢宝上场（琼州书院的教书先生，由二度梅获得者欧凯明扮演），欧凯明以其标志性的诙谐欧氏唱腔一登场，便获得掌声一片。随即让全剧顿入轻松幽默的节奏之中。谢宝上场之后的“七字清中板”的叙述性唱腔，表现了其“愿得天下英才教之，虽穷何憾”的书生情怀。随后，翠莲“孤身出逃远方奔”的快拉慢唱的“摇板”唱腔设计，配合翠莲女扮男装的滚台动作，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其出逃时的艰辛与不易。再随后，在“乙反二流”和“乙反滚花”的唱腔设计中，配合中快板的节奏和唱词，反倒觉得原本悲伤的“乙反”唱腔不再悲伤，更多的能体会到翠莲“滚爬也要脱此身”的决心。最后，在翠莲逃跑和追兵追赶的一幕中，代表追兵的交响乐密集音型上下行的波浪式旋律和重复低音的快速音型设计，其间伴之以代表翠莲脚步的小锣急点敲击，两者相互强弱交替换之，上演了一幕逼真的追逐戏。直到翠莲躲进琼州书院之后，代表追兵的交响乐旋律还在重复的出现，以示其穷追不舍。

       第六场开场，爱情主题第三次出现，翠莲与书生逸民再次相见。“七字清中板”的叙述性唱腔设计也再次出现，“一步一行一暗想”与“脚步难抬心跳荡”的唱词，将翠莲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的期盼与矜持的心理矛盾，表现的淋漓尽致。书生逸民在听完翠莲一路艰辛投奔而来的倾述之后，在“二黄滚花”中唱起“你情义深重，愿偕地久天长”的唱词之后，爱情主题第四次出现。随后，一段男女分腔的《鸳鸯词》，更是将这种爱情氛围推向了高潮。
 

       第七场，过门时，爱情主题第五次出现，加花并变奏，在高八度位置上反复出现。翠莲女扮男装，化身书郎。在《大学》的朗朗读书声中，当听到镇台大人要来搜书院时，“快二板”和“滚花”的唱腔设计，将翠莲与书生逸民的担心体现的惟妙惟肖。随后，随着剧情的发展，先生谢宝得知实情时的“快慢快”和“快二黄”两段唱腔的设计，将老师对学生怜爱又愤怒的责骂，通过“快拉快唱”的乐句连接，体现的紧凑又准确。在先生责备完两人之后，一段“快滚花”唱腔的设计，将翠莲与书生逸民的真实爱念全盘托出，也让先生谢宝为翠莲这一刚烈女子心生钦佩。

       本幕中后，先生谢宝与镇台大人对腔时，欧凯明扮演的先生谢宝，在“那镇台煮鹤焚琴”的唱腔中，特意在高音拉长，后接诙谐的下滑音，并配合眼部细微但精准的表演，极显欧凯明深厚的表演和演唱功力。而之后，镇台大人“霸腔左撇”的唱腔设计，以及三个“呸—”、“呸—”、“呸—”的台词，赤裸裸的把镇台大人嚣张、残暴、目中无人、轻视一切的态度，表现的栩栩如生。就个人而言，觉得在这两段唱腔中，镇台大人的表演在粗犷过余的同时，略显细腻不足；过于呈现外显性的性格体现，略欠内在功力的细微把控。
       第八场，开场“长句二流”的板腔设计，结合欧凯明独具特色的说唱，体现了先生谢宝护送翠莲顺利离开书院时的信心与心切。而随后对于海南民间音乐曲牌《海南曲》的运用，一方面体现了镇台大人由于搜不到翠莲的焦虑与不安；另一方面，估计也是本剧对于海南地方特色的画龙点睛之笔（《搜书院》是根据海南的民间故事改编）。随后的“滚花”的唱腔设计，在中快板中，更加增加了镇台大人愈益不安、焦躁和暴躁的情绪，同时也反衬了先生谢宝的淡定，与护送翠莲顺利离开的掌控力。

       转幕，爱情主题第六次响起，已获平安的翠莲和书生逸民来到海边互诉衷肠，对先生谢宝行大礼以示感谢。爱情主题在庞大交响乐的高八度变奏中，不断重复，不断变奏，直至本剧结束。
 

本剧，
真可谓“海可枯，石可烂；思情不断，美眷如花”；
亦可谓“春梅复演搜书院，留海南千秋佳话”；
最可谓“此曲本应天上有，昨晚下凡现羊城”。


 

-- 本文系广州青年剧评团特约稿件 --

文 / 孔庆夫

图 / 杨迪

编 / 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