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粤剧《搜书院》的舞台设计

       粤剧《搜书院》是马、红流派的经典剧目，更被称为是粤剧改革的里程碑。周恩来总理在观看过此剧后曾赞誉粤剧是“南国的红豆”。在红线女艺术中心成立二十周年之际，红线女艺术中心与广州粤剧院联手重新打磨、整理重排《搜书院》，此剧最大的亮点是由三位出色的红派弟子苏春梅、欧凯明、黎骏声联袂主演，分饰剧中的三个主要人物，苏春梅饰丫鬟翠莲，欧凯明饰书院掌教谢宝，黎骏声饰书生张逸民。这样强强联合的演出阵容曾一度引起观众热烈的反响。
 

图片来源于红船粤剧网络
 

       所谓“各花入各眼”，事物的美丑与否，是没有一个完全确定固定的标准的，更何况每个人的审美情趣是不一的，故而《搜书院》首演后，也得到了广大观众褒贬不一的评价。笔者虽未亲临现场观看过此剧，但也曾私下做过功课，观看过全剧，对此剧也算是有一定的初步认识了，而此剧给笔者留下最深印象的首当是此剧的舞台设计。

       重排的粤剧《搜书院》最大的一个特点是全剧每一场都采用了简约风格的舞台设计，以如此简约的舞台设计去展现此剧，这实在是一种无所畏惧的勇者行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舞台越简洁，观众的注意力越不被舞台设计所分散，而目光会更集中在台上演员身上。此时演员在台上展现的一切优点或缺点都将会被一览无遗，甚至加倍放大。越是简洁的舞台就越考验演员的功力，那些压不住台的演员是无法掌控得住这样简单的舞台的，只有那些有一定功力的演员才能把控得住，使得即便空无一物的舞台空间也能够充盈起来而满堂生辉。欣赏戏剧很大程度都是欣赏演员的四功五法，舞台设计、服装设计等等这些都只是演员外在的借助展现条件，真正内在的是他们自身的唱念做打的功力。一个真正好的演员，即使不借助过多花俏的外在条件，仅凭自身的功力表演也是能够吸引住观众的眼球，抓住大众的心的。在《搜书院》如此简洁的舞台设计之下，演员们所展现出来的不仅是深厚的表演功力，更是一种无惧无畏的勇者精神。

       虚拟性是戏剧其中的一大特征，简约的舞台更适合戏剧这种特征的表达，同时戏剧所展现出来的也必须有“美”的存在。然而仅一味单独地追求简约，或一味单独地追求美都是不行的，只有把简约和美融合起来才最能够把戏剧的特性完美地呈现出来。粤剧《搜书院》给我们做了很好的示范，它的舞台虽然简约得几乎空无一物，然而在观众看来却又是满眼是物，满目是美。为什么这么说呢？首先虽则《搜书院》在舞台设计上的道具、摆设不多，布景画面也极其简单，但正是它的这种简单而使得演员可以不受舞台的束缚，有了更多的展现和发挥的空间。演员在舞台上运用自身掌握的戏剧程式去表达剧中的事物、情景，将观众带入剧中。观众通过观赏演员的身段做功，似乎真切地看到了舞台上果真有了山、有了水、有了桥、有了路、有了日、有了月、有了花、有了草……这一刻，观众难道不是满眼是物吗？这种似有实无，似无实有的戏剧演绎就是一种美，一种虚拟的美，一种含蓄的美。此外该剧舞台设计简约却不失写意、大气更兼唯美，让人视之有一种清丽、婉约的大美之感。而这种大美的感觉在第三场镇台夫人拷问翠莲时尤为突出，台上的演员与那干净清朗的舞台背景糅合于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不突兀，互相映衬。使观众看了不禁产生错觉，以为眼前看到的是一幅幅唯美的唐朝侍女图。

       但如果一味追求舞台设计的美，而忽略它与戏剧本身的关联关系，这也是行不通的。无论是服装、道具，还是舞台设计等，这些外在的辅助条件都必须为演员的发挥、为戏剧的展现服务的，如果它们脱离于戏剧本身，游离在戏剧剧情发展之外，那么它们就显得多余而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它们必须与戏剧的发展相吻合、相关联，才能起到自身的辅助作用。《搜书院》每一场的舞台设计看去虽简单，简单到让人错觉它是可有可无的，然而事实上它却是紧密地与剧情的发展联系起来的。例如第一场翠莲、秋香放风筝的时候舞台背景仅仅是一株弯弯斜着的椰子树，看着也没什么特别，然而就这么简单的一棵椰子树却已巧妙地把故事所发生的地点——海南向观众交代清楚了。中国虽然地大物博，但出产椰子树的地方不多，盛产椰子树的更是唯海南而无它方了。所以在中国，椰子树可以说是海南的代表物，提起椰子树，人们自然就会想起海南。又如第四场翠莲被困柴房时的舞台背景就仅仅是一把投影在布景上的大大的铁锁，这把锁的运用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咋看去似乎与剧情发展也没多大的关系，可其实这把锁放在这里却是有着深刻的含义的。首先这把锁的出现不仅加深了翠莲目前已被锁在柴房的事实印象，同时这把锁也深刻地喻示着翠莲一直以来的人生是不自由的，她被现实的生活禁锢着，被现实的困境套得牢牢的。这把锁的出现更加加深了后面翠莲冲破牢笼、奋起抗争、追求自由的主题冲突，从而使得翠莲这个人物的性格特征显得更突出了。再如第五场谢宝老师与林伯月夜之下返回书院时的布景就更简单了，背景就仅仅是小小的半边月。不要小看这半边小月儿，它出现的作用也是挺大的。谢宝老师夜里抬头见到这月儿，不禁发出感叹“好月色啊！一轮明月照海南……”林伯听后很诧异，以为是谢宝老师喝醉了眼花，天上明明只有半边月，谢宝老师何以说是一轮呢？谢宝老师就解释说：“你看到的是半边明月，我看到的也是半边明月，合起来不就是一轮明月吗？”几句简单有趣的对话，就使一个聪明、风趣的谢宝老师形象马上立于观众眼前了。然而如果没有台上背景的那半边明月，仅有谢宝老师和林伯的几句对话，观众就无从知道天上究竟是有半边明月还是一轮明月，或许也会跟林伯一样，都以为谢宝老师真的是喝醉眼花看错了，这样谢宝老师的那种聪明而风趣的形象就显现不出来了。正是有了台上的这半边明月，短短的一小部分剧情就显得格外生动了，剧情更有说服力了，人物形象也被刻画出来了。可见《搜书院》中的每一处舞台设计虽然简单，但始终与戏剧本身关联起来，为剧情的发展、为人物的刻画起到了很好的辅助作用。

       如今在戏剧改革创新的大环境下，许多剧团为显示自己的宏厚实力和吸引新观众，总是不惜花重金去打造新编或重排的剧目，而舞台设计成了使用现代先进科技手段去创新的最突出的一个方面。重金打造之下的舞台设计多是背景恢宏、道具实物繁多，甚至可用于飞天遁地的科技道具也直接搬上舞台，这大大削弱了戏剧区别于其他种类艺术所特有的本质特征。而重排的粤剧《搜书院》却能做到不随波逐流，坚持以传统的手段去展现传统的戏剧特点，这在当下是极为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