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逸事】梨园往事之南海十三郎（四）
发布时间：2016-05-27 作者：小段 来源：中华戏曲 点击：
虽然并没有找到资料证明《南》剧中猩猩强抢民女的那出戏是真实存在的。不过，战后的香港艺坛确实光怪陆离，无所不有，猩猩也是彼时常被用来摆噱头、吸眼球的一种角色。香港的开风气之先，粤剧的少传统束缚，时代的彷徨无着，人心的猎艳猎奇，和随着电影工业而来的急速流水线化都成为一柄柄双刃剑，造成了大量作品的急功近利，泥沙俱下。
然而在《南》剧中被当作反面例证的那些，却并不都是劣质产品。《甘地会西施》的编剧廖侠怀是粤剧“薛马白廖桂”五大流派的创始人之一，工丑生，有千面笑匠之称，又因人品高尚，有廖圣人之誉。虽然《甘地会西施》的剧名听上去匪夷所思，但其实内容严肃，宣传的是爱国主旨。剧中，印度圣雄甘地问复国烈女西施：“你死去二千多年，何故我能见到你呢？”西施答道：“所谓精神不死嘛！”
（粤剧《甘地会西施》，廖侠怀扮演甘地）
而《蟹美人》虽是神话剧，但制作精良，海报有云：“配合五种灯光，宇宙灯、水晶灯、透明灯、原子灯、太极灯，布景七彩美丽堂皇……戏院每一角落均有真人或动物出现，比日本歌剧更为奇妙。刀枪剑战，鱼虾蟹随时突出舞台飞向观众，令人惊奇好笑……”《蟹美人》在当时红极一时，创下以同一戏码连演整月的辉煌纪录，主演余丽珍也因此声名大噪。此剧后来搬上银幕，也是一再翻拍。虽不以立意取胜，但亦是一种经典。
（粤剧《蟹美人》广告）
【唐涤生和《再世红梅记》】
《南》剧中，最感人处是十三郎与唐涤生的一段师徒情谊，不过，也是虚构演绎得最厉害的桥段。唐涤生是薛觉先第一任妻子唐雪卿的堂弟，曾学习美术的他因此得以加入觉先声剧团。唐涤生跟十三郎当于这时相识，但两人是否缘结师徒，却实在并无可靠的佐证。反而是剧中那个唯唯诺诺，被十三郎骂惨的副手芬叔，才是真正对唐涤生有过助力的领路人。
芬叔冯志芬出身书香门第，由中学教师而转行，为觉先声编剧多年，作品文辞典雅，曲尽深情。他根据日本小说改编的《胡不归》经薛觉先演绎后，享誉艺坛数十年，是最具代表的薛派名剧。
唐涤生从为冯志芬抄曲开始慢慢学习度曲，颇受其细腻风格的影响，他起初的作品多取材自西方电影，直到1956年，唐涤生加入任剑辉、白雪仙的仙凤鸣剧团，潜心从中国古典文学中汲取养料，从此开始了他最辉煌的创作生涯。《红楼梦》、《牡丹亭》、《紫钗记》……八届仙凤鸣造就了粤剧史上的不朽传奇，而唐涤生最著名的两部传世之作——《帝女花》和《再世红梅记》，在《南》剧中都有表现。
（唐涤生与任剑辉、白雪仙）
首先是唐涤生为十三郎抄曲时，自作主张地贡献了一句“红牙低声奏”，被十三郎嗤之以鼻。其实这句出自《帝女花》第一场《树盟》中，长平公主所唱的一段顾影自怜的小曲。
（任白主演粤剧《帝女花》）
而当状如乞丐的十三郎与早非吴下阿蒙的唐涤生在茶室重逢，隔着屏风对唱的那一段《蕉窗夜雨》，则是《再世红梅记》第一场《观柳还琴》中李慧娘与裴禹的互诉。“辜负伯牙琴，泪已难自控，知音再复寻，俗世才未众。”将有缘无分的男女相惜之情移入这常记心头的师徒知己之情，竟然分外的合适，也格外的催泪。
接下来的利舞台一幕基本是历史的重演，只是剧院外究竟有没有站着十三郎无人知晓。1959年9月14日晚，仙凤鸣首演新剧《再世红梅记》，盛况空前。演到第四场《脱阱救裴》，当李慧娘之鬼魂伴随着强烈的声光效果，从棺中跃出时，唐涤生遽发脑溢血，晕倒席上，被送往法国医院抢救，延至翌日凌晨不治逝世，年仅四十二岁。
而这一幕开始前的配唱，便是裴禹见到李慧娘后的片段：“（裴禹大惊白）呀，原来系你呀！（唱小曲霓裳羽衣十八拍）莫非你骤借云烟驾雾来，傍花台形还在轻盈立翠竹外，似奇花异草幽阁夜半开，似洛神半掩翠袖如有待。（白）若云驾雨而来，今宵又无雨，若是乘风，此际又无风，无风无雨，呀，莫非你从天而降？”《南》剧中用的，正是扮演裴禹的任剑辉的原声，戏未终，人已逝，实乃千古断肠伤心事也。
（任白主演粤剧《再世红梅记》）
“归来百载厌嚣尘,一路归程赎一身。只手耕耘天欲雪,壮怀如我更何人。”《南》剧的最后，舞台上的南海十三郎踽踽独行，终于倒毙街头，令观者无不感时伤世，动容泪下。而事实上，十三郎自疯癫后状况时好时坏，除了薛觉先，其他旧友也对他多有照拂，而江家的后辈，更是始终和他互通有无，百般关心。1984年，十三郎病逝于青山医院，享年75岁，可谓善终。
（南海十三郎）
因此当《南》剧上演后，江家后人虽然能理解为艺术而虚构的必要，但于情，则始终不能接受亲人横死的演绎。至于你我，不妨再回到故事开首处的那段“数白榄”：“有话当今世态人情薄，温馨怀旧至意难忘。你中意个古仔不妨开心笑，只怕一时感触你会泪汪汪。因为各有前缘就冇人一样，兰因絮果就自己思量。今日你睇人时他日人睇你，无端哭笑又岂寻常。人间哭笑又岂寻常。”
人间哭笑又岂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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